君安殿。

这是骆情中毒以来，牧野第一夜回到自己的寝殿。

“给朕取酒来！”

秦方本有话劝言，但见牧野神色如霜，便又咽了回去，转身差人去取酒。

“拟旨，淳妃元禾毒害皇后，本应打入冷宫，但念其父兄对大冶忠心耿耿，劳苦功高，特赦之，去妃位，贬为嫔，禁足淳和宫，闭门思过。”

叫秦方去宣旨后，他坐在君安殿内，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酒，好酒一坛又一坛。

他想醉，可却是越喝，头脑越是清醒。

清醒到，那日秦方给他的信中的，每个字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吾儿牧野亲启：吾已书圣旨一道，若慕凉公主非生老病死而亡，便传位于二皇子牧风。慕凉公主为后，汝便是帝。否，则非也。

她为后，他才是帝！

她活着，他才能守住这江山！

她得活着！

他得让她好好地活着！

他一手握着酒壶，一手拎着酒坛，跨出门槛，走入了大雪中。

他仰头一口气将壶中的酒喝了个干净，仿若醉酒，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守在君安宫的宫人们连忙撑伞跑上前，却叫牧野一脚踹开，“滚！”

“皇上，雪大，保重龙体……”

“滚！”牧野大吼一声，红着一双眼，怒瞪着一众宫人，“谁敢上前，朕便要了谁的命！”

话落，众人便一步不敢再上前。

看着僵住宫人的牧野，不由得大笑数声，拎着酒仰头便是一通灌。

酒浇得他满脸，没入衣襟，寒凉也不能够醉他心，醉他心。

牧野摇晃了一下空空如也的酒坛，狠狠地砸向院中的树干，“嘭”地沉闷一声，四碎开来。

他踉跄地坐在地上，顺势倒在雪地中，望着大雪纷纷扬扬而落。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他救骆情，不过是为了让她活着，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替他大哥报仇。

他强迫自己相信，他救她，不过是因为他想守住这个皇位，想守住这个江山罢了！

若不是他父皇留的那封信，若不是没有了她，这皇位便就要给了牧风，他才不在乎她的死活！

可是……

他骗不了自己……

当他听说她中毒，太医们束手无策的时候，那一刻，他的心是真的慌的。

当他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骆情，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那般惹人怜惜。

比起那日在荒漠，透过珠帘的模样，消瘦了太多，看着看着，他的心里竟然都开始有些心疼。

他看着她憔悴的模样，想起初次见她，那双动人的眸子像是会说话，整张脸都明媚得不像话，神采飞扬的，一眼就叫人难忘。

想着想着，好像他的心都开始轻轻发疼了，甚至开始自责，是他让一个灵动的女子，变成如今床上毫无生气的她。

可是不应该啊！

他不应该对她有丝毫的怜悯，丝毫的恻隐之心的！

当年，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跪在她面前，整整三天两夜！整整二十八个响头！

她都不曾有一丝丝的动摇，救他大哥一命！

她这样冷血无情的女人，她都忘记了他！

他应当看着她死——而不是用冰叶柳救她！

怎么会，怎么可以还心疼她？！

牧野想，他一定是疯！

他望着满天大雪，想着，雪再下大一些罢。

这样，好让他能清醒些，千万别叫那冷血无情，早已忘了他的女人冲昏了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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