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伸出手想像以往那样抚摸我的发髻,又在半空停住,收回了手在身上的衬衣上擦了又擦。
他最后颤着声音让我快走,免得他烟瘾犯了伤了我。
后来,我经常带着二哥以前喜欢吃的糕点去看二哥,我也终于知道是谁让二哥染上了烟瘾。
二哥有时清醒,嘴里叫喊着大哥的名字,说他残害亲弟,不得好死。
有时涕泗横流、以头抢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站在门外的我和旁边的仆人给他一口大烟,一口就好。
周而复始,生不如死。
我无能为力,第一次尝到了仇恨的滋味。
我再也忍不住冲到大哥房里,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二哥和他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大哥说不过就是大烟而已,算不得什么,四九城里的公子哥儿都抽,风流得很。
二哥想抽,他就替二哥找来最好最纯的大烟,总好过二哥害死全家人。
大哥说:「妍妍,你不懂,徽然现在这样是对方家最好的结局,至少还活着。」
可是大哥,二哥现在这样活着,真的比死更好吗?
7
我不知道答案,但二哥用行动回答了我。
那日是冬至,四九城里下了这十年里最大的一场雪,院子里银装素裹。
我提着一碗刚做好的羊肉汤去看二哥,这几日二哥的心情好了许多。
我进院子的时候,二哥刚吸完一杆烟,闭着眼躺在床榻上,听到我的声音,抬眸看我:「妍妍来了。」
我抿唇笑:「二哥,今日是你最爱吃的羊肉汤。」
二哥咧开嘴笑,那笑容像极了从前那个风流倜傥的四九城方二爷,我恍惚间觉得二哥哪里变了,又好似哪里都没变。
今日二哥胃口很好,整整一大碗羊肉汤,喝了个干净,又留着我忆往昔,尽管有好些事我从前从未听过。
他说我小时候最爱骑马,爹爹和大哥抹不开面子,是他让我骑在身上满屋子爬,有时爬得他膝盖都青紫了也不肯下来。
他说最不后悔的就是以死相逼没让我裹脚,说「那哪是人受的罪啊」。
他也说:「妍妍,二哥盼你醒,又怕你醒。」
又说他有个爱慕的姑娘,但已远渡重洋,嫁作他人妇。
还说现在后悔了,当初不应该那么激进,应该听江敏清的话,留得青山在。
又郑重嘱咐我,若是方家出事,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可以去找江敏清,他帮过她。
最后他问我知不知道他如今最喜欢谁的词,我摇头。二哥和我差了十来岁,我认字的时候他已经出国留学了,从来没和他讨论过诗词歌赋。
二哥泪眼婆娑:「最怕问初衷,幻梦成空。年少立志三千里,踌躇百步无寸功。」
又念:「浮生醉梦回梦里,青葱人依旧。只叹当时,太匆匆。」
最后的最后,二哥好似是累了,闭着眼睡了过去,看着他尽管削瘦却依旧俊逸的脸庞,还有今日重新亮起的双眸,我内心复杂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