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爹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告诉老六这事，话在嗓子眼儿转了几转又咽下去了。

“应该的应该的，不过这回去路上……”

纪大郎捏了捏空空的袖筒。

纪西修一笑，拿了二两银子给他：“大哥慢走，走东门，西门那头有赌坊，花样稀奇得紧，你别赌瘾又犯了。”

“不会不会……”

纪大郎收好钱，目光定在纪西修脸上，几年没见这个堂弟了，他长开了，变得更加白白嫩嫩，这小模样水灵得，像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纪西修没去理会他异样的眼神，转身就走了，走了十来步身后就传来了杀猪般的惨叫声和恶犬的狂吠。

“早说了，别走西门嘛。”

纪西修挑了下眉毛，轻轻一笑。

中解元是去年秋天的事，现在才来恭喜，无非就是看黄老板生意黄了，眼见再拿不到好处，这才又想起了隔房的侄子。

时隔多年，纪家人还是无利不起早的嘴脸。从前可以把他像野狗一样撵来撵去拳脚相向，现在需要他了，就假装过去一切从没发生过笑嘻嘻地贴上来吸他的血。

很好，吸就吸吧，他的血，有毒。

进京的时间定在明日，纪西修还有东西要收拾，刚要回屋邢夫子身边的书童找来了。

“纪西修，夫子找你！”

邢夫子是个六十多岁的干瘦老头，蓄着飘逸的美髯，一身灰布长衫。纪西修小时在县学就已认识他了，得他许多照看，是以一向很敬重他。

邢夫子招呼纪西修坐下，挪了杯茶到他跟前，问道：“听说你明日上京？”

“是。”

“东西都收拾好了？”

“都好啦。”

“雇的马车？有无人同行？”

“陆家商行正好要进货，陆同窗说可以捎带我一程。”

他口中的陆同窗家中行商，去年没有中举，此次跟着铺子去跑商，其实就是为看科举去的。此人为人热忱，跟纪西修关系极好。纪西修中解元后他到处吹嘘宣扬，跟他自己考中了一样。

“这小子除了读书不行，其余倒还靠谱。”

邢夫子端肃持重，可也像所有这个年纪的老人家一样唠叨，又问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纪西修不厌其烦一一答来。

“你还不到十五岁，这个年纪中了解元已是绝无仅有，就是过三年再去考会试也比大多数人要小得多，本可不必这么着急。不过……”

邢夫子看着面前还一团孩子气的学生，微微叹了口气。

“既然你想今年考，我也不会拦你。”

换作是别人想要十四岁就考进士，他必要指着鼻子骂一句沽名钓誉，但纪西修他却不会多为难。

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亲眼见过纪家的叔伯凶神恶煞堵在书院门口要抓侄子去卖掉，还不到八岁的纪西修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被纪家母亲拉着腿，从学堂一直拖到街上，谩骂，毒打。

那时的纪西修脸上身上每日都有新的伤，丁点大的孩子，就要日日节衣缩食工读两不误，每月把攒下来的几钱几文拿回家好换得继续读书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