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油灯下，一布衣少年手捧经书，口中喃喃，他面前的旧木桌上，摆满了摊开的书籍：“先贤这句话当真玄妙无比，像我这种笨脑袋只凭句读译音，参悟一百年都悟不出道理，但佐以野史神话，民间怪谈，反倒能瞬间领略真谛。”

少年将另一卷手抄本凑到灯下：“比如这则怪谈所云，古时一位地主，为了死后能得道升仙，剥削农户，压榨乡里，终于塑了一尊两三丈高的金菩萨，但他死后却被打回人道，而被他剥削的村民，反倒都成了神仙。”

“这正是因为地主吃穿不愁，已达有余之境，却还损害吃穿不足的农户的利益，此举正是人之道所为，而农户们在地主的剥削下，反而暗合天道，所以个个都成了神仙。再比如这个故事同样如此，皇帝向鬼神讨教长生之术……”

少年来了兴致，一手圣贤道典，一手聊斋怪谈，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类书籍，他却相互借鉴求证，沉浸其中忘了时间，直到灯油燃尽，火光扑朔欲灭，这才作罢。

“等我高中举人，第一件事便是买十桶清油，点上百盏明灯通宵夜读，不用再为几盏清油钱劳神。”

少年将书卷放下，望着空荡荡的灯槽自嘲几句后，表情肃穆：“母亲死时唯一的遗愿，便是将她的坟移入周家祖坟，与父亲合葬在一起。但母亲出身微末，来自灵智未开，愚昧落后的蛮荒七十二国，周家虽没落，但自恃圣人之后，条条框框一大堆，想让母亲如愿，怎一个难字了得。”

“当下唯一的出路，便是在乡试、会试、殿试中逐一中榜，就算不能拔得头筹，也要给圣上留下印象，这样才有机会加官进爵，让母亲被追封为太夫人，这样一来，我看周府哪个还敢乱嚼舌头，对我母亲不敬。”

布衣少年名为周通，乃是大禹王朝河海郡子民，他祖上几十代前出过一名有大造化的圣人，辅佐当时天子平定乱世，巩固王朝基石，翻云覆雨，手段通天。

但圣人作古后，周家逐渐式微，后来不知何故触怒天子，被逐出朝歌城，流放至河海郡。

被流放的周氏族人再没能重现祖宗的荣光，偶有考中功名踏入仕途者，也不过八九品芝麻官，掀不起风浪。

圣人之后成了他们唯一的遮羞布，族规传至现在已逾三千条，各种繁文缛节不胜枚举，且自恃清高，不屑与郡内世家豪门为伍，甚至连郡守的薄面都懒得给。周氏族人虽有祖宗的金山银山，但只谈圣贤家规，不懂半分生财法门，一代代坐吃山空，已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河海郡临近蛮荒诸国，很多圣贤都曾有为蛮人开灵智，授道义的佳话，引得不少热血书生效仿，但蛮人凶残无比，大都几近于兽，杀人吮血的本能深入骨髓；入蛮荒能侥幸活着出来的书生，有此历练，很快就能成为同类人中翘楚，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