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晗稍稍平复了些许，捏捏她的手以示宽慰：“在我十岁时，煊王遭构陷，被送往陈国为质，我便主动要求跟随他做侍从，五年后，又跟他一起回国。王爷要赏我，我便只求了一个自由身，以及，生父的行踪。否则，事隔多年，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又如何能找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小村长呢？”

苏怀悠一惊：“质子……煊王？”

“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且涉及到皇家秘辛，故而知道的人很少。”

“哦哦……”苏怀悠觉得脑袋有点乱，挠挠头：“可你为什么还要去找生父？他那样对你娘……”

“我那生身父亲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娘早已去世了。还以为，我娘出狱后便嫁了王府的下人，日子过得很好。”

“啊……你不告诉他，是怕他伤心吗？”

苏念晗轻笑，旋即冷哼：“悠儿，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之所以刻意隐瞒，是想让他自认虽然负了我娘，但我娘终究改嫁有了归宿，即便为奴为婢却吃穿不愁也算得上是圆满。再加上当初我去找他时，说的是因为凭我的奴籍无法进入仕途，只有认祖归宗再借助他的举荐，才能脱籍谋得一个差事，他便会认为如此一来，也算替我做了些事情尽了为父的责任，于是愧疚感自然便会减至最低，说不定压在心口十余年的大石一朝得卸。而等到那个时候，我倘若再将一切和盘托出，你觉得，已是人生暮年的他会怎样？余生又是否还能得片刻心安？”

苏怀悠只觉脊背一寒，愣住。

“悠儿，你会不会觉得……”苏念晗垂下眼，将自己的手拢入袖中，涩声：“我的心机太深太狠，这样对亲生父亲，太可怕太不孝？”

侧面台上的烛光将他的长睫在眼窝处映出两片浓重的暗影，就像那段苏怀悠没有参与也一无所知的过往，看不清也看不透。

心中陡然一窒，弯腰紧紧抓住他的手，苏怀悠大声：“我只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相互的。只有别人对我好，我才会对别人好。他虽给了你生命，却既未养也未教，反而无情无义抛妻弃子。这样的人，你怎么对他都不过分的！”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苏念晗那仿若寒冰的指尖在苏怀悠的手掌包裹中渐渐起了一丝温度，勉力勾勾唇，笑了一笑：“但终究，还是做不出。并非因为他是我的父亲，事实上，他在我的眼里，只是一个再平凡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有妻儿老小，有……家。那一年中，我看着他们一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努力地生活。看着他们一家人为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争吵打闹，也为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开心欢笑……我总在想，如果娘还活着，她看到这一切，一定会笑着离开。毕竟那个男人，是她深爱过的，是她心甘情愿为之不惜放弃生命的，她从来就没有怨过恨过，更不希望我心存怨怼……如果养父还活着，他也一定会让我放下，因为他知道，我就算真的报复成功了，也永远都不可能走出那片阴影。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执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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